今天看到一則新聞,大意是一名少女在IG上面發文投票,表示感到人生太苦,讓網友決定她的生死,最後投票結果69%的人贊成她自殺。
然後她就死掉了。
青少年的意志力有多麼薄脆,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左右,這個跟生理機制有關係,好奇的話可以去Google一下。
然而這篇打算討論的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投下讓陌生女孩去死的那一票。
我們活在一個極大的資訊海洋裡,不誇張地說,生活中的大部分資訊都可以信手捻來,每天世界上發生的成千上萬事件,它們都在透過各種社群軟體、各種媒體、各式各樣管道,迫不及待地叫囂著要吸引你的注意力,畢竟這個年代注意力也堪稱是財富的一種了。
很久以前,新聞傳媒的內容重複性還不是這麼高的。二十幾年前的早晚七點、中午十二點,我們會看到一兩件大事件,幾個社會消息,一些政令宣導,一點國際新聞,偶爾會有一些生活小秘訣或歷史科普墊檔,最後必定是伴隨著如同片尾曲般輕快音樂播報的氣象預報(以前還有漁業及農業專用的氣象特報),在這樣2100萬人的小島上所發生的要事,要濃縮到三個小時內講完,可說是精華度十分之高,每家媒體的立場跟重點都不一樣,所以偶爾我們還會轉轉台看看有沒有甚麼錯漏之處。這就像是一間簡餐店,它上的簡餐套組必定有菜肉飯湯飲料,我們當然喜歡吃肉,但是飯菜湯飲料都上了,不吃也是浪費,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會一併吃下,並非我們口腹之慾的本願但的確達到了身體的營養均衡。
然後漸漸地有些店家發現,上的簡餐偶爾會有人剩菜剩飯剩湯剩飲料,但是肉絕對不會漏下,於是漸漸地把菜飯湯飲料的量扣下了,以肉的份量代替,也想辦法降低肉的成本,於是消費者看某些店肉「比較大塊」,就忍不住多光顧這種店,其他店家看到這麼做生意變好了,也比照辦理,於是幾十年之後整條巷子的人幾乎都得了心血管疾病。
也許你心想這故事也太腦殘了吧,但是類似的事情的確正在發生,就是目前傳媒的腥羶色狂言亂象。
24小時新聞台固然方便,想甚麼時候看就甚麼時候看,最快速最即時的消息都會同步上台,但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小時的每日摘要重複播放。以前老三台新聞每天只要顧那三小時的收視率就好,但是大部分內容重複撥放的一個頻道要怎麼讓人盯著這台不放好賺廣告費?它所敘述的事情當然要越誇張越引人注目越好。大事件跟桃色新聞、血腥社會案件固然能抓住目光,但是仔細找其實也沒多到讓媒體分成二十四小時每天不重樣放送,所以就催生了各種狂言狂行怪誕名人的事件花邊,這些路人甲乙丙丁的狂言狂行,甚至影響到檯面上的名人,要吸引傳媒,要賺曝光率好行銷活動產品,這些名人有名已經不夠了,還要言行夠狂,而追逐這些名人的平民,或者想要捨身一搏拚出C位的小咖們,就得更加狂上加狂,誇張出一個出道作來好讓人掛在嘴上,好歹有人願意把自己名字拿出來說也算是有知名度的象徵了。
在這樣雞生蛋蛋生雞的輪迴下,訊息較為封閉,腦波比較弱的人就會把這些誇張的行為視為常態,拿到外面去做,所以你可能會覺得近幾年的公共場所,令人困擾的路人甲變多了,或者看看新聞,覺得丟臉大媽怎麼到處都是,也許有些丟臉大媽就是想紅,也許有些丟臉大媽覺得「電視上都有人更誇張了我怕甚麼」,各種可能都有。
當社會上這種隱隱約約「目光所及皆非善類」的氛圍開始擴散,人們對於大眾的信任感降低,警戒心提高,道德觀念也會受到影響的。
最極端的例子可能就如同以下這篇:
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557716649.A.377.html
當然現在生活在此處的我們無法想像那樣完全零信任甚至如履薄冰的環境,但是你只要光想想,身邊這個路人有沒有可能下一秒就會像新聞說的那樣,撞你一下就要說你性騷擾,或是車禍肇事者佯裝和解卻抹平證據反告你,那麼,不管對方下一秒是不小心跌倒了,或是被車擦倒在地,剛剛那些想法就會大幅降低你幫助他的可能性。
在信任度高的社會,人與人之間雖然有資源競爭的關係,但有更高的可能性我們會把對方考慮在互助者的角色,這時候互助者當然越多越好,所以老人常說"好人有好報",這其實不是定理,而更像是一個祈使句,好人多了,我們未來潛在的幫助者就會更多,日子過起來不會是那麼的緊張刺激。但社會信任度探底的話,任何活著的同類對我們來說都是競爭者,少一個個體意味著多一分的資源分配,此時人們潛意識會巴不得其他人倒楣、看見了悲劇不會是喟嘆而是克制不住地隱隱興奮,不是基於可悲的嗜血,而是因為我們的大腦覺得競爭者又少了一個,我們活得長久的機率又上升了一些而為此自我獎勵。
再回頭看,我們似乎多少可以理解,怎麼會有那麼多閒人巴不得一個陌生女孩去死,就算只是遊戲般地投下一票。
願死者安息的同時,多少也有些感知到,生命誠可貴,更加可貴的是不需要擔心人生整個被泡在旁人隱約的惡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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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557716649.A.377.html
原文導向
作者Swashbuckler (不怕睡多時)
看板Gossiping
標題Re: [問卦] 中國人是不是因為文化大革命才道德敗壞
時間Mon May 13 11:03:57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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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中國作家劉仲敬所描述他經歷過的的中國社會
我不知道真實性有多少
但內容實在是太可怕了
遠遠不是光用道德敗壞所能形容‧‧‧
九十年代的中國,對於臺灣人來說的話就是千島湖事件(1994)時期的中國,是一
個極其可怕的、充滿了張獻忠色彩的中國。例如,王小波是九十年代的知名作家,他在臺
灣也拿過一個文學獎。他當時在他的小說集《青銅時代》上有這麼樣一段(注:《紅拂夜
奔》)說是,唐朝(當然這是諷刺了,他所謂的唐朝其實也就是九十年代江澤民時代的中
國)首都洛陽的街頭有黑人出租汽車司機,你只要給他錢,他就會背著你跑到各種地方去
,但是眾所周知,出租汽車只有對闊佬和外國人才是安全的,一般人如果坐上去的話很有
可能會被撲通一聲扔到河裡面或者殺人越貨了。當然,這跟唐朝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就是
九十年代中國的實際情況。一般人——所謂的一般人就是中產階級,就是包括大、中學的
教授和教師,普通公務員這一類的,其實在經濟水準上肯定是處於百分之前二十的那些人
,他們所謂的普通人就是他們自己,而根本不是指的真正的貧下中農。對於他們來說,只
有老闆或者拿著外匯券的外國僑民才可以坐出租汽車,而他們坐上去是有危險的,女性坐
上去尤其危險。
九十年代初期,我還是中學生的時候,我的印象是這個樣子的:省會級的大城市
一般來說會有這樣的叫做“招手停”的、跟小型麵包車一樣的車,它的經營者一般是城鄉
結合部的野資本家,跟《水滸傳》裡面開人肉鋪的孫二娘屬同一個階級。他們可以載著你
隨時隨地跑到任何地方去。這種車是經過公安局備案的,比起一般的更野的出租汽車來說
是要安全得很多,但是坐上去仍然不是很安全的,因為你有可能坐上去以後就被帶到城鄉
結合部什麼什麼宰客的地方去。你一定得花錢給他們,如果不花錢給他們的話,很可能全
車都被屠殺或者怎麼樣。單身的女性是一般都會受到警告,正派的女孩是不能坐出租汽車
的。如果坐了出租汽車,就好像是所謂的穿著暴露、招蜂引蝶、是你自己死了活該的那種
感覺。單身女性如果突然失蹤了、找不到人,一般都會被說成是因為你坐了出租汽車的緣
故。像廣州火車站那樣的地方,就是屬化外之地,是黑幫白天都在活動、天一黑就沒有人
敢去的那種地方,是張獻忠地區。
所以,我對現在的中國人裝逼的偉大誠意表示十分的詫異,因為九十年代並不是
一個十分遙遠的時代,大多數現在活著的人都是經過了那個時代的,但他們做出的那個樣
子好像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事情,非常友邦驚詫的那個樣子,好像記憶只有七秒鐘
。當然,文革剛剛結束的時候,這種記憶只有七秒鐘的現象也產生了。所以這就像奧威爾
說的那樣,天主教徒或者伊斯蘭教徒不管對不對,反正你生下來的時候你相信伊斯蘭教徒
是壞蛋或者基督教徒是壞蛋,你祖祖孫孫都這麼相信,你的人格結構是完整的;但是一個
共產主義者昨天相信英國人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今天又相信英國人是我們最好的朋友,德
國人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六、七年之內人格結構就要連續改變幾次。
這樣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造成的就是你現在看到的中國這種結果,就是這樣一
個充滿混亂的中國。白寶山和諸如此類的悍匪經常到處流竄作案,公安局不敢打他們,因
為公安局也是靠資金和技術,它自己的槍支不夠硬的時候是不敢亂來的,它也不會去管那
些實在是管不了的混亂地帶。張獻忠地區人口有多少,沒有人知道,但是至少有幾億人。
這幾億人的人命是有如草芥的,隨隨便便被人殺了或者吃人肉了也沒有人管,沒有人會在
乎的。在這個時期是經常有什麼女大學生被拐賣到偏遠鄉村去,十幾年以後孩子都生出來
了、人已經變成精神病了以後才發現,諸如此類的事情。就我這一代的中學生來說的話,
我的感覺就好像是東歐猶太區的居民一樣,你真的什麼地方都不能去。而且,東歐猶太區
的居民擔心的迫害是有固定方向的,而你所要擔心的是一個無所不在的、所有人都是所有
人的敵人的張獻忠社會。這個社會只有中國有,其他地方真的沒有。例如像霍布斯說的那
樣,所有人跟所有人為敵,那是比喻,英國人從來沒有經過所有人跟所有人為敵。他們有
天主教徒殺新教徒,新教徒殺天主教徒,但是天主教社區和新教社區內部是沒有這種狀態
的。
這種狀態就是,你是一位國家公務員,你拿了錢出去到秦嶺、兵馬俑或者其他地
方去旅遊,你的車過橋的時候,那個橋因為是豆腐渣工程突然掉下來了,你從空中掉下來
,掉到一堆竹筍上面,被竹筍刺到肚皮裡面,刺穿但還沒有斷氣,然後周圍的村民就會過
來,在你還沒有斷氣的時候把你手上的手錶和口袋裡面的錢包拿走,然後為了害怕你出去
告他,你既然還沒有斷氣,就先給你補一下。我講的是真實情況,一般稍微有點社會常識
的人,包括那些拿著單位的錢、出去為單位辦事、順便旅遊一下消遣一下的人,都知道他
們隨時隨地都可能遭到這樣的命運。所以,活過了那個階段活到現在的這種人,從概率論
和達爾文獎(Darwin Awards)的角度來講,他們所冒的風險跟活過了納粹時期的歐洲猶太
人是差不多的,是屬那種天生運氣特別好的人。凡是運氣比1946年的以色列人要差一點的
人,在這個時期都很容易落到諸如此類的張獻忠手裡面。
這裡面的毛病就是社區性的解體。例如當時有很多村莊是這樣的,他們不幹別的
,專門跟孫二娘一樣殺人越貨。有跑長途的貨車司機從他們門口經過的時候,他們就開飯
館請你吃飯,你進了他們的餐館吃飯以後就不可能活著再出去了。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後
來他們有一部分被公安局抓起來的時候,一般來說全村所有男人都要判死刑,所有男人手
上都有幾十條或者上百條人命,而女人和小孩在這個過程中也是幫了忙的。這種現象在以
前真正的張獻忠時代都不會出現,這是因為共產黨把基本的社會結構打翻了的結果。
他們在土改時期和文革時期已經多少次幹過這樣的事情了,首先把本村的富人集
合起來殺掉,然後為了害怕他們將來報復,就把他們的婦女兒童也殺掉。照共產黨的意思
是搞階級鬥爭或者是消滅前朝餘孽,但是在那些村民的眼中這就等於是我們已經集體入夥
上梁山了。然後文革時期打走資派之類的又諸如此類地幹過N多次。所有人的手上都欠著
血債,所以他們不在乎殺更多的人。而且他們都知道,在上一場運動的時候,你最信任的
鄰居或者你的老婆孩子都曾經這樣對付過你,下一次你自己也會遭到同樣的對待。你保持
行為良好是沒有用的,趁著現在能撈的時候趕緊撈。下一次你只能心狠手辣,像美杜莎之
筏(The Raft of the Medusa)一樣,先殺了別人,省的別人先殺你。整個社會就處在這種
瘋狂和混亂的狀態中。
這跟黎巴嫩那種我的教團殺別的教團、但是我們自己之間還是信得過的狀態沒法
相比。你要明白,能夠殺得了別人,一般是因為我們自己之間能夠信得過。否則,胡圖人
能夠殺得了圖西人,如果是彼此之間隨時都想互殺的話,他們的戰鬥力是起不來的。對外
能夠有戰鬥力,就是因為我的團體之間背靠背,像一個足球隊那樣,我出去殺的時候,我
知道後面的人不會捅我。但是真正的張獻忠社會,就是中國特有的這種社會,是隨時都會
自己人捅自己人的,比捅外人更容易而且更常見。這種狀態下,所有人都處在一種精神病
人一樣的狀態。恐怕按照嚴格的精神病學的定義來說,大多數中國人都是精神病人。按照
社會學的定義來說,馬克思所謂的那種流民無產者,沒有問題,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
流民無產者都在中國,歐洲頂多有點零頭。
中國就處在這樣一種流民無產者社會,所以發生千島湖事件的時候,當時的臺灣
人曾經狠狠地友邦驚詫了一陣子。但是其實從我的角度來看,千島湖事件發生的那個時候
,公安局和地方政府處理得實際上是非常外賓的。因為千島湖是一個假湖,不是自然湖,
它製造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賺包括臺灣人在內的外國遊客的外匯,所以外國遊客是特殊的
統戰對象,而公安局也是特別辦理了的。如果是別的人,河南人或者山東人碰上這種事情
的話,那估計公安局連破案都不會破,直截了當就被淹沒了。臺灣人我估計在這種情況下
感到的就是一種理論上不知道該怎麼描繪、但是實際上也已經感到過的你跟張獻忠社會打
交道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只有在恐怖片裡面才會出現的感覺。
中國社會就處在這種狀態,這種狀態當然是不可能保持現狀的,張獻忠地區一定
會不斷地擴大。被他傷害的人得不到公道以後,除了自己也變成張獻忠以外是不會有其他
什麼結果的。錢越來越少,公安局的戰鬥力越來越差,最後只能是軍管,然後軍隊也跟公
安局一樣,最後整個社會就會像是明朝末年一樣倒下來。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跟蘇聯不一
樣的地方。蘇聯依靠德國和美國的技術援助,它曾經一度在它的最高峰把全社會的所有人
口都控制起來。集體農莊是好是壞沒關係,但是占人口百分之四十的農民真的都是在集體
農莊裡面被編制起來了,城裡面的人口也是編制起來的,它是一個全方位的控制。社會邊
緣的黑社會是有的,但是人口不太多。但是中國從來沒有能夠達到這個境界。
-劉仲敬訪談 018 at 20190102 改革開放就是奴隸經濟體制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pnmj1Xq_8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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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grapher: | Pablo Heimplat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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